作者：谢亚轩 招商证券研发中心战略研究部副总经理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日本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经济学家植田和男将被提名为日本银行下一任行长。现任行长黑田东彦的任期将于2023年4月8日结束，这是他的第二届行长任期，两届合计任职时长达10年，创日本银行行长有史以来的最长任期纪录。黑田明确将不再继续连任，这一点已得到首相岸田文雄的确认。首相透露日本内阁于2023年2月中旬公布日本银行新任行长和副行长的人选，三位候选人2月24日在参议院和众议院答辩，此后参议院和众议院在3月中上旬最终表决。候选人需要得到参议院和众议院半数以上投票通过，换言之议会对日本银行行长具有否决权。议会最终表决之前，植田和男能否顺利晋身日本银行下任行长仍未尘埃落定。作为局外人，笔者仅从货币政策的角度谈一谈黑田继任者应该具备的特质及所需的担当。

本届继任者为何不能再出自财务省？黑田东彦成长于大藏省（现在的财务省）。1998年《日本银行法》颁布实施后，为强调货币政策的独立性，1998年至2013年15年的时间中，连续3届日本银行行长都是由日银出身人士担任，打破了此前日银和大藏省人选交替任职的平衡。但是，在2013年日本银行行长换届的时候，由于货币政策态度保守，从日本银行一路成长起来的白川方明受到包括安倍晋三首相在内的日本政府要员的质疑，安倍非常直接的表态：“我希望有个认同我们货币政策观点的人”，导致白川方明不仅未能连任甚至是提前三周与副行长山口广秀一同去职。这时，长期就职于大藏省和财务省的黑田东彦由于在宽松货币政策方面的执行力更强，成功获得继任者位置，且一干就是两届10年。值得一提的是，从1944年至今近80年间，日本银行历经16任行长，每届平均任期刚好是5年。在黑田之前任期超过5年的仅有两位，都是由于前任行长因故提前去职而上位并连任8年，一个是1946年接替新木荣吉的一万田尚登，一个是1956年接替续职两年新木荣吉的山际正道。此后，日本银行行长的任期基本正常，5年一届未再出现连任并且是日本银行和大藏省出身的人选交替执掌日银行长的大权。黑田东彦连任两届长达10年不仅创造了日本银行的历史记录，也为财务省出了一口恶气，但这也使得新任日本银行行长再次出自财务省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早在2013年就有“大家的党”在参议院投票中以独立性为由质疑任职财务省的黑田就任日银行长的合理性。在日本当前通胀压力上升的条件下，保持货币政策独立性这个理由更显得冠冕堂皇。无怪乎日本财务大臣铃木俊一在2月6日的时候声称，“（他）在日本央行行长的提名问题上一直处于‘局外人’的状态”。植田和男长期从事经济学研究和教育工作，其身份特征不是特别明显，多方都可以接纳。他在1998年至2005年曾担任速水优行长时期日本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成员，其渊源与日本银行更为接近。

希望植田能够在货币政策正常化的操作上兼具灵活性和坚定性。“求仁得仁”，以通货紧缩斗士自居的黑田东彦终于在任期的最后一年等待到日本通货膨胀率的上升。2022年12月日本核心通胀率同比增长4%，续创1981年以来的新高。这意味着未来5年，继任行长面临的中心工作将是确保日本从超宽松货币政策中有序退出,这需要兼具灵活性和坚定性。这项任务有多么艰巨？1989年刺破泡沫时任日本银行行长三重野康的教训即是前车之鉴。三重野康少年得志一直在日银成长，80年代就已是日本银行的副行长，属于日银培养的干将。80年代后期敢于直面不断膨胀的资产价格泡沫，公开发言说：“日本就像坐在干透的柴火堆上”。1990年代初期日本社会各界将三重野康视为治理泡沫的“平成鬼平”（请教方家，“鬼平”是江户时代一个狠辣的特种警察），赞扬其手段强硬。但随着泡沫破灭后一系列经济困难的出现，三重逐渐被视为导致经济崩溃的“恶代官（酷吏）”，长时间遭受社会公众的曲解。此前的热门候选人雨宫正佳副行长2019年在清华五道口演讲时，曾展示三重野康行长在1990年前后雨宫做秘书时赠给他的书法作品，所书为荀子名言：“为穷而不困，忧而意不衰也”（《荀子·宥坐第二十八》），勉励他“即使遇到大逆境，也不应逃脱”。雨宫正佳1979年加入日银，从1990年起开始参与货币政策制定，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他以黑田东彦得力助手的身份策划大规模债券购买行动以及收益率曲线控制（YCC）而闻名，被冠以“日银先生”的名号。有消息报道称此前雨宫正式拒绝内阁要其接任黑田的邀请，“大巧在所不为”，其背后的原因颇值得玩味。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惟愿“冷门”人选植田和男能够审时度势，充分发挥其经济学家的身份优势，像他麻省理工的学长伯南克一样指挥超宽松货币政策的平稳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