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带货火了之后，未来中国的田间地头，可能出现无数个种地种树的“李佳琦”和“薇娅”，一边种一边直播。
12月2日，淘宝直播一姐薇娅做了一个浙江衢州柯城的农特产品专场，草香园的蜂蜜香橙茶等6件商品，在1小时内吸引900余万网友在线观看，销售15万件农特产品，销售额达517万元。
“太不可思议了，薇娅直播后台的工作人员一直催我加货，真后悔备货太少了。”淘宝直播的带货能力让草香园的负责人方瑜感到惊喜，激发了她做农村主播的兴趣。
农民当主播，是受到当地政府支持的一种转型方式。衢州打造了一批村播基地，近200个农民接受了村播培训，尝试这种新模式向全国顾客吆喝自家的农产品。
这一转型的动力来自市场竞争。薇娅直播中推荐的蜂蜜香橙茶，是典型的衢州柑橘深加工之后的成品。作为浙江的柑橘之乡，光是衢州柯城区拥有15万亩柑橘园，年产20万吨，总产值达6.28亿元，出口量占浙江省的60%。但在国内衢州柑橘的名号并不算响，与之竞争的，在浙江省内就有台州、金华和温州，省外有福建、江西、湖南、湖北等等。
四川眉山，阿里巴巴爱媛橙分拣线。每年，眉山出产的爱媛橙，相对其他产地早熟一个月，成为双11的爆款。（图片由阿里巴巴提供）
为了提升竞争力、扩大市场，衢州柯城想到了电商，想到了数字化。与阿里巴巴合作，让农民当主播，打造“淘宝直播村播试点区”，只是整个产业链接近尾声的一个营销环节。更重要的是对全产业链的数字化改造，从种什么、怎么种、何时采摘，到如何运输、如何销售，整条链路都引入和依靠大数据支撑，让农业从靠天吃饭变为靠数据吃饭；农产品从产到销的过程中也不再有层层中间商赚差价。
在农业走向标准化的过程中，对于阿里巴巴这样的企业来说，把手伸到田间地头，是抢占市场份额的必要动作。一方面扩大了选品范围，产、供、销形成闭环；同时也在一定程度避免在产业中下游的既有体系中进行白热化竞争。2019年10月，阿里巴巴成立数字农业事业部，聚合了阿里经济体中的淘宝、天猫、菜鸟、蚂蚁、阿里云、盒马等13个业务，定下目标：到2022年，阿里经济体涉农产品全年网络销售额破4000亿元。
“数字化”这根指挥棒，指向了各行各业，对最传统的农业也能“点石成金”吗？
传统椪柑过气，大数据筛选出鸡尾葡萄柚
11年前，郜韶飞创办的“偷菜”游戏“开心农场”风靡一时。11年后，他把对农场的热情从虚拟游戏世界搬到了现实世界，把“开心农场”变成“数字农场”。郜韶飞任总经理的泰来资本，在2018年投资了一家名为“农法自然”的农业科技公司。三年前，农法自然看中衢州的气候环境不易生“柑橘黄龙病”（柑橘的毁灭性病害），在柯城区承包了1250亩土地，种植当地著名的椪柑、鸡尾葡萄柚、大雅柑。今年是挂果的第一年，农法自然总经理柯起超对《财经》记者表示，今年能产25万斤柑橘，到第五年丰产，每亩能产4000斤。
一棵棵鸡尾葡萄柚子树旁边，矗立着土壤传感器、光传感器等设备，这些数据被传到果园旁边的数字化控制室里，两台显示屏，实时监控着土壤水分、PH值、日照时数、光和有效辐射等情况。根据这些数据，果农可以在电脑或手机上远程实时操控灌溉的时间、强度等等，避免造成旱、涝，也避免浪费资源。
衢州柯城柑橘园里使用的土壤传感器，能实时监测土质和水分等等。（摄影：杨立赟）
柯起超介绍，农法自然引进的是阿里巴巴的智慧农业IOT物联网技术和数字化管理工具。除了土壤和光照情况，这套系统还能监测植株长势、土壤养分分布、土壤有机质含量等等，实施精准化种植管理，全程追溯。它的目的在于精准用肥及病虫害控制，提高鸡尾柚产量，增强果实甜度、光泽度等指标。
距离农法自然不远处，是浙江韵泽盈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果园。这是当地的柑橘大户，承包了5000亩土地，引进273个柑橘品种。据该公司董事长郑振华介绍，已联合阿里巴巴建设了鸡尾柚数字农场，建立标准化种植管理体系、全程追溯体系，以打造农产品品牌。
这两家果园所处的，是柯城鸡尾柚标准示范基地。2019年10月阿里数字农业事业部成立当月，便和当地政府共同成立了这个基地。
”酒香也怕巷子深。”衢州柯城区副区长林静对《财经》表示，“有产量没销量”是最大的痛点。现在农业要考虑到市场需求，种植什么品牌，要先从消费者的口味出发——他们喜欢甜度多少、水分多少，喜欢传统的衢州椪柑还是来自海外的鸡尾葡萄柚，这些需要从销售端的大数据给出答案，反推上游精细化种植，“定制水果”。
更长远的目标，不仅仅是卖水果，还要打响柯城柑橘的区域品牌。衢州柯城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姜洪梅接受《财经》采访时说，在消费升级的时代下，传统的衢州椪柑在口味和经济价值上已经不具优势。“消费升级之后，柑橘产品也必须不断迭代。好比你永远穿一件衣服总是会厌的。消费者有猎奇的心态。我们的柑橘园里有132个品种，取的名字也越来越好听，’春香’、’虞姬’、’鸡尾葡萄柚’，很符合互联网思维。人家一听名字就高大上，猎奇购买；一尝口感不错，产生复购；一来二去，就建立品牌认知了。”
海南三亚，依据阿里巴巴订单农业种植的黄金黄火龙，让当地种植户收入增长10多倍。（图片由阿里巴巴提供）
柯城鸡尾柚标准示范基地是阿里巴巴规划的1000个数字农业基地中的一个。根据阿里的规划，这1000个数字农业基地将遍布全国和各个农产品品类，从东北的水稻田到广西的火龙果园，建立“产－供－销”三大中台，打造全新的“基地模式”——在农业源头打造数字农场，通过科技升级基地，实现数字化管理；建立农业供应基础设施中台，与菜鸟合作通过大数据建立农品流通，新型供应链中台；打造全新的农业数字分销平台，组织线上线下销售端以订单模式反馈供应链中台。
地方政府和中小农业合作社需求量大
在正式成立数字农业部之前，阿里已经在农村耕耘了5年。2014年10月，农村淘宝成立，目前已经覆盖全国29个省、700个县域（含建设中）。
从农村淘宝演化而来的数字农业部，整合了13个业务单元。这些业务单元过去几年来在农村网络的积累，成为阿里在农业产业链的优势。根据阿里方面提供的数据，阿里云农业大脑团队让近2.6万家农户和企业实现科学种植、养殖，AI技术覆盖超过10万亩农田、果园、养殖场、牧场。物流上，截至2018年底，菜鸟乡村物流进驻全国29个省的900个县，建立3万多个村级物流站点，上到高山、远到边境。仅菜鸟乡村物流一项，未来三年将联合快递合作伙伴在全国乡村投入10亿元。网商银行目前已累计服务超800万“三农”用户，并且已和中国超过300个县签约。蚂蚁金服将负责金融基础设施建设，给予农户普惠金融贷款支持。
黑龙江五常，水稻种植户秋收。今年7月，阿里巴巴与黑龙江北大荒集团合作，共建“数字农业标准示范基地”，面积将覆盖5万亩良田，预计，未来推动北大荒大米线上销售增长10倍以上。（图片由阿里巴巴提供）
阿里数字农业部负责人侯毅表示，未来十年是中国农业巨大的机会。“我们坚信未来，手机会成为新农具，直播会成为新农活，数据将成为新农资，阿里云技术将应用于养猪和种菜。”
中国农业有待解决标准化问题，对于阿里巴巴这类科技和大数据公司而言，这也是它们的机会所在。农产品标准化是农产品品牌化的基础。在欧美和日本等发达国家，品种的选育、播种、生长期管理、粗加工、深加工、包装上市等各个环节都制定了严格的执行标准。中国家庭随意种在花盆里、随手折了炒菜的葱，在日本也被严格规定生长的长短、粗细。
然而，这一要求在目前的中国还很难实现。2016年第三次农业普查数据显示，中国农业生产经营人员数量达到3.1亿，其中只有7.1％的人受过高中或中专以上文化教育。农业从业人员中，懂土地、懂庄稼，但难以理解电商和数字化的大有人在。
“去年推这个项目（数字农业基地）很痛苦，是政府在求着果农在干。因为他们只看到眼下不愁销，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没有想过两三年后，市场会发生什么变化，对自己会带来什么影响。”姜洪梅说。
因此，农法自然和韵泽盈这类“走得快”的农业公司，被柯城区树立为“领头羊”，为当地果农起一个示范和带头作用，目的是逐步建立可推广、可复制的成熟应用模式，为产业转型升级和农业扶贫提供借鉴。
在数字农业的初级发展阶段，科技公司如果与一个个小农户直接谈合作，困难重重。地方政府和中小农业合作社成了“关键人物”，它们对产业升级的需求，支持了阿里巴巴的数字农业模式的落地。侯毅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表示，目前数字农业基地的合作方，中小农业合作社和地方政府占了近七成。
“地方政府和中小型农业合作社，对阿里巴巴的需求是最强烈的。”侯毅说，对于地方政府而言，把当地农产品卖出好价钱，让农民增收是最强烈的需求。阿里巴巴通过销售大数据、科技技术和营销手段，帮助地方政府建立农产品品牌，卖出好价钱，为农民降本增收。而中小型农业合作社缺乏物流、金融和销售渠道，它们只需依据阿里的种植标准去种好地，无需操心物流、销售等环节。
仓储物流的水准，很大程度决定了农产品，尤其是水果能否从“产”成功转化为“销”。阿里巴巴数字农业事业部供应链总监张网表示，农产品的整个链路非常长，“不像服装，进入物流体系就是成品；农产品很多是半成品，甚至是原材料，运输中又容易腐烂。”相比服饰行业45%的数字化渗透率，生鲜水果行业仅有8%，未来仍有很大发展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