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一年一度的切尔西花展在5月末才刚落幕，我有幸受邀前往参加了这场每一个醉心于园艺的英国人心向往之的盛会。但结果到了现场却发现，并非每一场活动都和赏花问草有关，一些英国人来到这里，有着不同的目的。

今年的切尔西花展，展出了28个花园设计作品。优雅的花卉盆景间体现出数百名世界一流园艺设计师们的无声较量——从气候变化到人类的身心健康，家庭成员间的和睦关系，园艺师们认为都可以用一花一叶来诠释。

但来自威尔士地区的威廉姆森却没有带一株花来参展，在他的展台中堆满了各种蔬菜瓜果。五颜六色的芹菜和西红柿，表皮鲜亮的土豆和豆荚，都被威廉姆森拿来和周围参展商拿出来的花卉一起争奇斗艳。不仅如此，为了博得更多人的关注，威廉姆森还在现场做起了网络直播，一边吃着自己带来的每一样蔬果，一边跟网民们互动。

摄影/曹劼

我很好奇为什么威廉姆森要花代价不菲的参展费，来切尔西花展上卖蔬菜。这位经营家族生意已经20年的威尔士人呵呵笑着说：“还不是为了博取舆论的关注，你看你不是被吸引来了吗？”。和这位威尔士人聊起来之后，我才明白，其实威廉姆森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他的家族企业长年经营的有机蔬果生意，最近这些年运营压力越来越大。在英国市场，他一方面很难和大型连锁超市去竞争，另一方面也无法继续在地区市场上留住传统买家。从威尔士到伦敦，各地消费市场都对有机蔬果失去了原有的浓厚兴趣，而政府也不再有丰厚的补贴给农户。

威廉姆森寄希望在切尔西花展这样的国际性活动上，为自己招揽到国际客户，为自己找到理想的投资方和合伙人。在这一行有着丰富经验的威廉姆森认为，英国眼下的脫欧形势越来越往无协议脫欧方向发展了，所以对于他这样的企业来说，今后寄希望再从英国政府或是欧盟那里获得农业补贴也变得不现实；更现实的选择就是靠自己来开拓国际市场。

在切尔西花展上，我碰到的另一群人也是想在花展上，不靠花卉生意来“圈钱”的。切尔西花展举办地附近就是英国大名鼎鼎的切尔西皇家医院，这里也是英国重要的老兵安置场所。虽然英国在两次世界大战纪念日来临时，都会举行隆重的公开活动；但人数越来越少的老兵们，却体会着社会带给他们越来越大的生存压力。英国媒体报道说，有年过九旬的二战老兵，被英国公立医疗体系告知自己实在是活的太久了，医院无力负担每月约5千英镑的看护医疗费用，逼得老兵们不得不买房或是在互联网上寻求众筹。

在花展现场，一个纪念诺曼底登陆75周年的英国当地慈善机构这次就邀请了当地平民歌星来为这些老兵们筹款救急。在2018年英国达人秀上的明星团队“D-Day Darling”，来到现场配合人们的目光所及，唱出英国人熟悉的上世纪40年代老歌尤其是军歌。这群合唱明星们的表演很快就吸引到来看花展的各界人士，很多人都觉得很新奇，为什么会在花展活动上听到这样的老歌。在得知“D-Day Darling”的成员有的就来自军人家庭，这次来义务献唱筹款后，不少英国人都感慨老兵们受到了社会冷遇，纷纷拿出手机电子支付捐款，表达心意。这群靠军歌为退伍老兵筹款的女歌手们，为老兵们筹款超过4万英镑。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们感慨，这比平常的筹款活动要高效得多，可惜花展不能周周办，令他们可以跟着蹭人气。

“D-Day Darling”的成员毫不讳言，自己如果不是来自退伍军人家庭，或许就不会答应来义务参加这样的活动了。在她们的眼中，退伍老兵的夕阳生活很多都不尽如人意，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资金援助，而是很多老兵感觉自己已经被社会忘记，感到很失望，所以一些老兵也不愿意参加当地媒体邀请参加的活动。

借着花展机会，在切尔西皇家医院门前草坪布展的英国园艺师艾弗里斯，其实是在去年收到展会组织方的邀请，让他拿着29万英镑的预算，设计出一个一定要很酷的“D-Day”特展。但他也拖了很久才想到该如何设计。最终，他和工人们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在草坪上种下了一万株海石竹，代表老兵们来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诺曼底登陆75周年。

海石竹在英格兰南部和法国诺曼底两地都非常盛行。每到五月花期，两地绽放的景象如果拍成照片，就连英国人和法国人，都往往难以分辨哪张是英国，哪张是法国。艾弗利斯说，自然界带来的灵感，让他找到了诠释英法两国传统盟友关系的最好象征。这个栽花无数的园艺高手还悄悄告诉我，因为这份工作，他特意去听了很多老兵们的惊心动魄的浴血往事。一万株海石竹在十年天里，是夹着艾弗利斯的泪水，被栽种下去的。这段经历也令他感慨，身为中年人的他对于老兵们的经历起初都知之甚少，下一代的人对于老兵们的感情就更加冷淡。在将来，即便了医院门前有鲜花，有歌声，是否还能吸引到观众，来了解老兵们的故事呢？

《东西七日谈》专栏作者 曹劼